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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6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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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6 章

寧錦婳起身走到一旁的銅盆前, 撩起繡有金線小梅的衣袖,用水打濕巾帕,輕輕擦拭他的額頭臉頰。

等天泛起魚肚白, 抱琴端著早膳過來,和抱月換班。寧錦婳身邊可用的人不多, 滇南這邊兩眼一抹黑, 這裏的人她不信任,寶兒身邊得有人看顧, 只得辛苦抱月和抱琴兩邊跑。

抱琴彎腰布膳,“主兒, 您先湊合用些,委屈您了。”

滇南和京都相距千裏, 此地多年前乃為開化的蠻夷之地,照抱月的話說, 這裏的水都是澀的, 不如繁華的京都甘甜。

王府的膳食雖也稱得上山珍海味, 但陸寒霄不在乎這些外物,底下人也不可能像婳棠院那般,連碗粥都要熬得精細。

抱琴輕聲道:“全管家送來一批丫頭, 之前您不在,王爺不喜使女婢,府裏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。您今日去掌掌眼?”

寧錦婳含糊應道:“你跟抱月看著吧, 要話少些的, 知曉規矩。”

陸寒霄部下甚多,每日應付那些人已經用盡了她的心力, 他那麽躺著,寶兒還是老樣子, 她哪兒來的閑心挑什麽侍女。

誰知想什麽來什麽,寧錦婳剛放下碗筷,外面便有人報,說梵統領求見王爺。

寧錦婳問道:“這梵統領又是何人吶?”

那些人來的多了,寧錦婳都能叫得出名字,什麽何大人、李大人、張大人……今日這個梵統領倒是第一次聽說。

前來稟報的是侍女身形瘦弱,只一聽“梵統領”三個字,眼中便閃過一絲恐懼。

梵統領全名梵瑯,是個奇人。

此人父不詳,生母是個被賣到王府的女奴,這女奴出自隔壁南詔國,眼睛綠幽幽的,跟齊朝人很不一樣。按照常理,梵瑯一出生便是奴才的命,一輩子給人當牛做馬的。但他身形壯碩,身負奇力,在王府做了十t六年下等仆役後,在一場圍獵中,徒手打碎了一只成年老虎的頭蓋骨,一戰成名。

這還沒完,原本梵瑯被王府大公子,也就是說陸寒霄的長兄看中,留在身邊效命。後來陸寒霄自京歸來,他的手段簡單粗暴,順我者昌逆我者亡,連同父異母的親兄弟都殺了個幹凈,卻獨獨留下了梵瑯。

當時陸寒霄勢如破竹,向他投誠的人如過江之鯽,但他疑心重,從不留二心的下臣。單單梵瑯是個例外,不僅全頭全尾活到了現在,更被陸寒霄委以重任,掌三千兵馬,人人尊稱一聲“大統領”。

那侍女越說越哆嗦,“梵統領力大無窮,為人粗蠻。他喜生食,尤其是剛殺的野鹿,不等烹飪,直接一口下去,嘴裏全是血……”

“行了,別說了。”

寧錦婳剛受過刺激,如今聽不得“血”字。侍女描述的惟妙惟肖,寧錦婳覺得剛吃下的早膳都要吐出來了。

她這邊還在打探消息,準備知己知彼,那邊梵瑯已經等不及,從前廳一路闖過來,高聲喊道:“臣梵瑯,求見王爺!”

其聲鏗鏘有力,裂石穿雲,把房裏幾個女人瞬時嚇了一跳。

“這蠻子,當真沒有規矩!”抱琴蒼白著臉色暗罵,此處是主君的院落,臣子就算再得寵信,也不能無詔入內苑啊!

梵瑯一行人來勢洶洶,院子裏的侍衛也不是擺設,兩幫人膠著起來。

寧錦婳眸光一凝,對抱琴耳語幾句,讓她速去請全昇。第一次有人敢長驅直入鬧到這裏,這梵統領來者不善,恐怕不會輕易被打發。

***

主院門口,梵瑯帶著身後烏泱泱一幫子人,手持一把漆金的鞭子,恍若門神一樣堵在那裏。

梵瑯囂張道:“本統領有軍機要務稟報王爺,延誤軍情,你們有幾個腦袋砍!”

值守的侍衛手悄悄握上刀柄,神色堅定:“無論何事,需得等王爺詔令。無詔硬闖者,杖五十。”

“我自己去領五十軍棍。”

梵瑯皮糙肉厚,能打掉半條命的杖刑在他眼裏根本不算什麽。他挑釁一笑,手中略微用力,手中的長鞭猶如龍蛇奮搏長嘯,揚起一片煙塵。

他道:“罰,我認。今日王爺我是非見不可!”

“那梵統領,得罪了!”

侍衛紛紛抽出腰間的長刀應戰,正劍拔弩張之時,忽然傳來一道嬌媚的聲音。

“什麽人,在此處喧嘩。”

人未到,聲先至。隨著陣陣香風,長相艷麗的女子擺著腰肢款款而來。嫩粉的穿花百蝶裙隨風搖曳,腰間用金絲軟煙羅緊緊纏繞著,更顯得她體態婀娜,烏黑的鬢發高高挽起,如血般紅艷的紅寶石耳墜和發髻後的金步搖遙相呼應,一步叮當響。

寧錦婳高揚著頭顱,手指勾起一縷散在耳邊的鬢發撫上去,目光逡巡一周,落在梵瑯身上。

“你就是梵瑯?”

她斜睨著他,架勢擺的足足的,比京中最囂張跋扈的五公主看著還要驕蠻。

“……王妃?”

梵瑯有一瞬的失神。當然這不怪他。寧錦婳是自知其美,母親賜予的一副好相貌,她自小因為這張臉有意無意占了太多的偏寵,如今刻意捯飭一番,世間少有人能抵擋得住。

雖說紅顏枯骨,但這世人還是以貌取人者為多。陸寒霄自京都回來一個月沒露面,用的還是那麽離譜的理由。結合他往日的行事作風,沒一個人能信。

結果一見到寧錦婳,便都啞口無言了。醒掌天下侵權,醉臥美人膝,以王妃這樣的容色,絕對沒有辱沒王爺。

寧錦婳冷聲道:“既知我是王妃,何不跪下行禮!”

她站在高高的臺階上,睥睨眾人,一副被打擾的不悅之態。

跪拜乃大禮,爬到大統領這個地位,梵瑯已經很久沒彎過膝蓋了。聞言,他竟毫不猶豫單膝跪下,左掌放在右胸前,“臣梵瑯,見過王妃娘娘。”

人跪著,但眼神卻直勾勾盯著寧錦婳,看得她如芒在背。

說實話,梵瑯並非她想象中茹毛飲血的粗蠻之人,相反,他很年輕,相貌也稱得上俊朗。

他和他身後那些穿著官服、亦或尖利的鎧甲的人不同,他衣著甚至稱得上隨便了。外披一件繡滿祥獸的玄袍,只用一束簡單的腰帶松垮紮住,衣襟半露,裏面黑色的綢緞裏衣若隱若現。

他沒挎刀劍,手中的金鞭為他添了一絲痞氣。但那野獸般的眼神充滿侵略和殺意,讓人不敢小覷。

寧錦婳有些惡心,隨著微風吹來,她聞到了一絲血腥味兒,是從這個梵瑯身上傳來的。

“王妃,臣有要事稟報王爺,請王妃通行。”

梵瑯依然跪著,仰著頭,鷹隼般的眼神猶如實質。

寧錦婳道:“夫君他現下不方便,通通退下。”

梵瑯不依不饒,“敢問王爺因何不便?”

寧錦婳忽然笑了,她掩起嘴角,眼波慵懶往下一掃,“你這臣下當真有趣,管天管地,還管到你主子內帷來了。”

“我看你年紀輕輕,可有娶妻?”

梵瑯面色一怔,他今日以下犯上大鬧一通,只想知道陸寒霄究竟怎麽樣,怎麽忽然拐到他娶妻上面了?

鬼使神差地,他脫口而出,“沒有。”

他看著寧錦婳,神情有些不自在,“臣今年剛及冠,尚未娶妻納妾。”

才二十?寧錦婳略感詫異,沒想到這個跟狼一樣兇狠的梵統領竟如此年輕。

她哼道:“既如此,梵統領就該托媒人找個好姑娘,待你娶了妻,便知道你主子為何不便了。”

身後那幫年紀大些的男人都露出意味深長的笑,只有梵瑯半懵半懂。他相當執著,還欲再問,被身後一個矮胖的官員悄悄拉了下衣袖。

“大統領,慎言吶。”

那官員低聲道:“咳,這大清早的,男人嘛……萬一……惹怒了王爺,我等人頭不保啊。”

陸寒霄雷霆手段,餘威深重,這些人就算再懷疑也不敢硬來。因為他們知道,但凡他還有一口氣,他們這些人就是逼宮的大臣,車裂淩遲都是輕的。

他把梵瑯拉到一邊,出列對寧錦婳拱了拱手,圓圓的臉上堆滿笑意。

“王妃娘娘。”

他說著,從袖子裏抽出一本折子,雙手呈上。

“王爺和王妃恩愛,是我南地之福。我等本不願驚擾王爺和娘娘,但實在是軍機要事,延誤不得啊!”

“王爺不願見臣下等也就算了,但這折子……您能否代為送達,請王爺百忙之中高擡貴手,批示可否?”

一瞬的安靜。

寧錦婳款步走下臺階,看了兩人片刻,纖纖玉指拈起折子,收入袖中。

“娘娘恩德!”

矮胖的圓臉官員笑容滿面,當即道:“我等就在此處等候,有勞王妃娘娘。”

這話完全把寧錦婳高高架起,容不得她推脫了。陸寒霄的筆跡他們都認識,鐵劃銀勾,力透紙背,尋常人模仿不得。

寧錦婳揚唇一笑,並沒有給出回答,踏著蓮步款款歸去。臨走時和梵瑯的視線對上,兩人一怔,心中皆泛起了一絲漣漪。

梵瑯純粹被那一笑的紅顏畫皮迷了心智,呼吸瞬間急促起來,心中血氣翻湧,那是只有在戰場上,殺戮和人頭才能帶給他的快感。

為何弱不禁風的王妃娘娘,也能讓他這般?梵瑯捂著自己的胸口,撲通撲通,跳地滾燙。

寧錦婳的心思稍顯覆雜。

方才細看之下,她發現梵瑯的瞳仁不是純黑色的,而是泛著一股幽綠,像一顆透綠的寶石,很漂亮。

她可以斷定,她此生除了宮宴上表演雜耍的番邦雜藝人,從未見過綠眼睛之人。

但為何梵瑯此人,讓她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,尤其當他冷著臉不說話的時候,那種熟悉感深入骨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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